外邊下著雨,王長鎖雙腿蹬展,兩條胳膊舒展開,正在炕 上 打著“呼?!?,涎水沿著嘴角流了下來,他睡得可真叫個香啊!前一段時日,下蘋果、賣蘋果可把他累得夠戧。
天氣已過半后晌,長鎖媳婦彩鳳風風火火從外邊闖進門來?!八?,往死里睡?!眲傔M來,彩鳳便亮開嗓子吆喝起來。
“咋著哩?打牌輸了?和誰纏桿子啦?”長鎖揉著睡得有點發紅的眼,猜測著考問媳婦。
“你爬起來,我有話說?!?/p>
“我又不是聾子,睡到這兒莫非就聽不著了!?”王長鎖乜斜著眼應聲。
“你咋不著急呢,隊里幾個和咱老大一般大的小伙,都娶上媳婦了,好幾個跟前娃都幾歲了,可咱兒子在外邊打工都六年,如今連媳婦影兒都沒有,你就不怕閃過茬口,娃打光棍。"
“天下女子多著哩,咱娃不瓷不傻的,你熬煎啥哩?”
“你長年四季窩在蘋果園,多少家尋媳婦都尋瘋了,你馬上給娃打電話,讓他回來,咱聯絡親戚朋友,抓緊給娃把媳婦定下來?!辈束P連珠炮般地給丈夫下著命令。這個話題他給丈夫已嘮叨幾次了。中午,在村里小麻將館里,看著別人都領著孫子,有的孫子口齒不清地都會叫“奶奶”了,又聽幾個老姐妹議論,現在女孩子太少,媳婦很難說,她心里一下便上了火,牌也沒心思打了,就徑直回了家。
“好好好,我饑了,你抓緊做飯,我馬上打電話?!蓖蹰L鎖應付著,從炕上下來,趿著鞋去了廁所。在廁所里,他想起剛分隊那幾年,他跟著父親去渙池峪挖蛭石,干了兩個月,就賣了近兩千元,那時的兩千元,可真稱得上是一筆巨款。有了錢,當年冬天,任他挑,任他揀,王長鎖瞄準了如花似玉的彩鳳姑娘,從見面到結婚,兩個月就完成了他人生的優美過渡。想著想著,王長鎖緊著褲帶笑了。
一個月后,時令已臨近大雪,王長鎖的兒子在父母親的電話催促下,終于從廈門回來了。小伙子今年二十五歲,人長得白凈,利索,就是個子略低。二十五歲,在農村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,但王長鎖肚里有個老主意,他躊躇滿志地給媳婦兒子說:”只要掙下錢,好女子多的是?!眱鹤哟蚬ち?,他和媳婦務著十畝蘋果園,這幾年已有二十多萬的積攢,給兒子定婚他很有信心。
兒子王江華回來當天晚上,彩鳳從冰箱里取出前兩天就包好的餃子,一家三口,每人一大碗。豫西這地方,人不注重調節生活,餃子就算待客的好飯食。一家人熱熱火火吃著水餃,彩鳳開始部暑起任務來:“好娃哩,眼放亮亮地,美美瞅個親媳婦,爭取臘月前定下來,千萬不敢拖拉?!?/p>
王長鎖吃飯快,早早放下碗,點了根煙,狠狠抽了一口說:“這又不是出力干活,快慢由不了咱?!辈?span style="letter-spacing: 2px;text-align: justify;text-indent: 32px;">鳳眼一瞪:“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,吉利的話!”兒子瞅了瞅父親,又瞅了瞅母親,很靦腆地一笑說:“盡力而為,看運氣吧?!?/p>
兒子回來第三天,彩鳳娘家村里就有人給介紹了一個對象,說好第二天男女雙方先見個面,說說話,如果談的攏,再往深處發展。第二天,剛吃過早飯,彩鳳就催促兒子特意整了整發型,棕色皮鞋擦得起明發亮,騎著去年才買的新摩托車,接過母親早已備好的四樣干果,冒著北方十一月的冷風,去奔赴第一次約會了。
轉眼已到十一月二十,兒子的對象還是毫無著落,除幾家姑娘在外打工,一時半會見不了面,已經見過面的已有五個姑娘,干果,帝豪牌香煙等小禮品也樣樣數數買了五次,就是沒有結果。王長鎖和彩鳳兩口子干著急沒辦法。
兒子每一次見面回來,都給王長鎖兩口做了詳實匯報。王長鎖和媳婦晚上睡在一塊兒,認真把兒子的相親報告做了分析,得出了結論:見面五個姑娘,有四個都問到了家里有沒有小車,還有一個竟問在縣城買沒買房,也有嫌兒子個頭低的說法。個子偏底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,但小車咱咬咬牙能買,至于城里買房,王長鎖想都沒想,他也不敢想。要買車,首先得會開,眼看就入臘月,豫西這一帶,有六臘月不說媒的風俗,不如趁臘月天,讓兒子到鎮上私人代辦的駕校練練開車技術,先考個駕照回來。等過年前爭取把小車買回家,待出了“破五”,外出打工的姑娘都在家,再突擊相親找對象。王長鎖兩口睡在被窩里,商量了半夜,終于做出了決定。
正月初六,王長鎖的兒子開著自家新買的小車,在塬上塬下跑了好幾個村。約好見面的兩家姑娘,初四、初五已經外出,重返打工單位。彩鳳兩口子緊鑼密鼓,馬不停蹄地又親戚串親戚,朋友托朋友,及至正月二十,兒子又分別和六個姑娘見了面,一個嚴峻的問題橫在面前,這就是:大多姑娘肚里都懷著城里有房的憧憬。兒子已有點心灰意冷,看著母親心急如焚的樣子,兒子只能陪以苦笑了之。彩鳳心疼兒子打工多年,想讓兒子在家好好歇半年,放松一下,但村里年輕人都已出門,蘋果園活計,現在的小青年沒有半點熱情,兒子執意要走,王長鎖擺擺手說:“去吧,去吧,爭取到外邊戀愛一個?!?/p>
王長鎖騎車把兒子送到了高鐵站。
回到家里,妻子已經去蘋果園,撿拾年前剪修后的樹枝。王長鎖連續狠狠地抽著煙,隨著煙霧升騰,他有點愣怔地陷入沉思……
兒子回家后兩個多月的折騰,給他原本輕松的心頭,增添了不小的熬煎與憂慮,也極大地挫傷了他營造好多年的自負和自信。他很想不通,如今的農村姑娘干嗎都要車要房,農村家家戶戶住房都蓋得高大華麗,環境又好,干嗎偏偏要往車流滾滾,嘈鬧喧囂的城里擠,自已在城里又無工作,能住下去嗎?
“媽的,都是看樣的,這有錢人把這社會徹底攪亂了?!蓖蹰L鎖肚里暗暗罵著。但罵也罷,發牢騷也罷,抑或猴子吃葡萄的嫉妒罷,總而言之,這是社會發展的大方向。
王長鎖腳下的煙蒂已扔下十多個。兒子未回來前,他肚里的計劃如今需要修正,他原本以為自己和兒子的積蓄,可以很輕松地應付大兒子結婚,小兒子上學的費用,可現在若要在城里買房,把他一把老骨頭榨碎也湊不夠這筆錢,看來,兒子還得再在外邊苦熬兩年,自已和妻子還得在蘋果園更加賣力地滾爬。
王長鎖幾聲長嘆,緊接著又猛烈咳嗽起來。?
作者簡介:
李寶君,靈寶市陽平鎮程村村人。一九六三年生人。自幼受舅父影響,酷愛文學,上小學、初中時一些不成體的小作品就每每見諸于黑板報和校辦迎接(五四)的???。高中畢業前后,便有了小說、散文、 詩歌近一百多萬字的習作經歷。踏入社會,事業屢屢受挫,文學夢不得以擱淺。然幾十年來,那顆愛文學、愛寫作的熱望絲毫沒有衰退?,F年齡五十有五,大局鎖定,心便又回到了書桌前,想重新拿起筆鉤沉幾十年的生活積淀,將其過濾、升華,用最美的形式呈獻給讀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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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網備[2018]S0004號